白俄罗斯第六届全国人民大会于2021年2月举行，距白俄罗斯第六次总统大选仅隔半年。白社会因对选举结果不满而引发“选举抗议”带来的动荡尚未完全消除，因此，此次大会被视为政府与社会各界至关重要的对话平台，其意义不亚于白建国后举行的首次人民大会，受到各方高度关注。这次大会是白俄罗斯国家发展理论与实践的新探索，将对其未来5-10年政治、经济与社会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白俄罗斯第六届全国人民大会的背景特殊，卢卡申科虽在第六届总统大选中成功连任，但形势严峻：尽管俄、中、土、哈、越等国元首都表示祝贺，但部分西方国家不承认白大选结果。大选后一个月，北约即在立陶宛靠近白边境地区组织名为“图布鲁克遗产2020”军演。在国内，大选当日就出现了民众抗议，之后抗议持续不断，几乎分布全国，最多时一天有几十万人在街上，而白人口不到1000万。反对派得到外部资金支持，在白社交和娱乐平台（Youtube、Tiktok、Telegram、VK等）投放大量视频和新闻，展开“宣传攻势”，误导普通民众尤其是年轻人，带来极大破坏。为平息抗议、稳定形势，白政府采取了多项措施：首先，多手段并用控制疫情。政府在疫情严重的几个地区展开大中型医院改造，学习中国经验，建设方舱医院，解决床位不足问题。由于控制得力，疫情逐渐好转；其次，采取“疏导和平抗议+镇压暴力行为”策略，默许和平抗议，对袭警、爆炸等行动严厉镇压，以稳定局面；再次，与俄罗斯一道反击外部反对势力，针对北约军演，组织“斯拉夫兄弟会2020”军演作为“回敬”。普京还声明，若白遭受外部军事威胁并向俄提出请求，俄将根据集安组织协约与俄白联盟条约，为白方提供全面安全保障和援助。由于多措并举，2021年初白局势基本稳定。不过，平息社会矛盾、发展经济、完善社会福利政策、以政党建设推动民主政治等仍是国家主要任务。由此，召开第六届全国人民大会。

白俄罗斯第六届全国人民大会收到社会各界共1.7万份提案，卢卡申科发表了长达4小时的讲话，强调，2021年白处于国家和社会发展关键时期，大会意义非凡。

1. 经济政策以解决民生为先

为克服疫情及国内抗议带来的影响，大会通过了2021-2025年经济社会发展规划，确定了五年规划的优先事项，包括“幸福家庭、强大地区、知识环境、国家伙伴”等目标。白政府通过了一系列与民生相关的具体政策措施，包括强化家庭政策及民族健康政策；发展非首都非核心圈的基础设施；革新传统工业、发展高新技术、深化原材料加工；加强土地集约利用、提高农业竞争力；发展过境物流，扩大国内外旅游市场；整合先进信息和生产技术，力争向数字社会转型；加强与中国的战略合作，发展独联体、欧亚经济联盟框架内互惠经济合作；有效分配资源，均衡发展国有和私有部门；公平定价，合理收费，提高劳动就业率，保障民众收入等。从国家发展规划与社会经济政策内容看，白俄罗斯经济发展仍将以建设福利国家为目标，以国家项目建设带动传统产业改造、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以现代工业、绿色农业、数字经济、过境物流、旅游等行业发展带动国家整体现代化水平的提高，并为解决就业和民生问题提供更大空间。独立以来，白国有企业或国家控股企业始终占经济总量的70%左右，一些反对势力和西方国家认为白国家垄断经济，不利于经济健康发展。经过此次调整，出现了一些新兴行业，非国有经济份额已接近50%。在政策导向上，政府有意降低国企占比，力图通过经济成分多元化、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推动民生产业发展带动产业格局的科学化、合理化，把发展经济与保护环境、实现绿色发展结合起来，快速提高居民收入水平，最大程度地保证就业。这是白俄罗斯探索适合自身条件的独立发展道路的新尝试。

2. 以政党建设推动现代民主政治发展

发展民主政治，发挥公民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修订宪法，限制总统权力，是第六届全国人民大会的一个重要议题。大会提议，继续完善《公务员法》，提高对公职人员的职责与能力要求，以消除腐败和官僚主义。卢卡申科承认，目前总统权力过于集中，若未来权力转移到受外国势力扶持的人身上，可能给社会带来毁灭性打击，必须限制总统权力。大会确认， 成立宪法委员会，于2021年内拟定有关修订白俄罗斯共和国宪法的提案，并在年内进行公开讨论，于2022年初全民公开投票。白俄罗斯还将重新分配国家机构的权力，包括中央与地方政府和自治机构的权力分配，加强政党在国家生活中的作用；支持民间社会解决特定的社会经济问题，采纳创新举措，充分发挥青年创造力；制定爱国主义教育计划，维护白俄罗斯人民传统精神和道德价值观等。

在政党制度上，白一直实行无政党的垂直管理。这次大会提出，要加强政党建设，未来由议会和政党为不同群体的利益服务。白目前共有左翼、右翼和中间的15个政党，各政党正式成员从1.2-5万人不等。从数量上看，白现行政党数量不少，但并未得到公众的广泛支持，在国家政治和社会治理中的参与度也有限。比较而言，公共联盟和工会影响较大。眼下政府开始着手统计现有政党情况，推动政党选举，未来不排除组建如“统一白俄罗斯党”这样的政党，以参加总统竞选。白各界普遍认为，未来5-10年内，国家将由无政党的垂直管理转为政党治理模式，总统将由各政党代表选民选出。

3. 外交政策以保证国家独立为目标，坚持多元化

2020年，白外交形势比较复杂，大选面临外部势力干涉的严重威胁。卢卡申科总结外部势力的意图：经济上，要在白推行大规模私有化；政治和军事上，外部势力要求白与俄划清界限，退出全部由俄主导的区域组织，在俄白边界重设管制，关停“俄罗斯军事基地”，禁用俄语出版书籍资料，禁播俄语新闻和文化节目等；外交上则要求白完全转向西方，推动白加入欧盟，转投北约“怀抱”。卢卡申科指出，这一切不符合白俄罗斯的根本利益。他宣告，即便形势严峻，未来白外交还将继续奉行多边主张，保持对外关系（尤其是经济关系）的平衡和多样性，不把他国列为敌对目标，坚持以和平方式解决争端，力求保障国家安全、政治稳定、主权完整，为地区和世界和平稳定做出贡献。俄罗斯、欧盟、中国等仍是白俄罗斯未来重要合作伙伴。他强调，中白关系有其特殊性，中国是白外交战略中的“远弧线国家”，两国虽相距遥远，但中国是白负责任的合作伙伴，两国指导方针基本吻合。中国对白提供了切实援助，如援建住宅、重要基础设施等。下一步，白还将推动中国大型企业和银行扩大在中白工业园的业务和投资总量，积极开拓中国市场。关于白与俄欧的关系，卢卡申科强调，俄罗斯仍是白未来主要经济合作伙伴与战略盟友。两国将基于互利互惠、相互尊重继续合作，在俄白联盟条约、集安组织条约、欧亚经济联盟、独联体框架内继续开展战略合作。由于反对派和“大选抗议”等问题，欧盟和美国指责白，这是典型的双重标准，因为类似活动在波、德、法、比、荷等国都有，美国抗议者还“攻陷”了国会大厦，那些政府都没有受到任何指责。不过，白仍将欧盟视为重要贸易、经济和投资伙伴，主张与美方正常对话并发展双边关系。

如前述，白俄罗斯第六届人民大会是在新冠疫情、经济下滑、“大选抗议”、外国插手等多种情况交织的复杂局面下召开的，不仅要探讨后疫情时代的经济社会问题，也要解决国家民主政治问题。眼下，白政府在恢复经济、保证民生、推动政党建设、完善国家民主政治、保持平衡外交等方面正积极努力地工作。

在推行国家工业现代化方面，中白工业园和白俄罗斯经济特区作用正在提升。卢卡申科执政以来，十分重视发展对华关系，尤其重视学习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经验。2018年，中白工业园被认定为白头号区域经济特区，也是目前欧亚联盟框架内海关政策便利程度最高、关税和税收优惠程度最大的经济特区。中白工业园将高端装备制造业、物流、中医药、康养、环保、创新产业等作为优先发展领域，截至2020年底，共有11国68家企业入园，协议总投资额超过12亿美元。白俄罗斯将中白工业园视为本国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的试验区，其目标不仅是打造“一带一路”标志性项目，加深与中国的全天候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还希望借鉴中国科技发展经验，确立白创新发展方向，并把园区建设成功经验分享给欧亚经济联盟的其他自由经济区，使园区成为独联体地区经济发展的增长极，带动周边区域经济发展。此外，白还有6个经济特区，分布在六个州，部分特区已开始推广中白工业园成功经验。

在政治体制改革领域，反对派要求重新选举，社会舆论要求加强政党政治。苏联解体以来，多数独联体国家政党发展经历了非党化——政党多样化——多党竞争的历程，白非党化阶段因管控严格而延长，眼下已开启多党竞争过程。白政府承诺努力推动政党建设，目前已从修宪入手，实施政治体制改革，未来总统竞选有可能以政党领袖身份进行。由此，因个人原因被取消参选资格的可能性将大大降低，白总统选举至少在形式上将更加民主。当然，为避免多党倾轧、无序竞争、党派清算，白政府目前还比较谨慎地推进该进程。

在外交上，尽管因2020年“大选抗议”，白俄罗斯的外部环境严重恶化，其一向推行的多元化外交平衡政策也被反对派及其背后的外国势力打破，但白俄罗斯保证国家独立和主权的基本主张没有改变，至少在卢卡申科担任总统期间不会改变。

总体看，白俄罗斯第六次人民大会是在内忧外患背景下召开的，在内外矛盾交织、国家安全与稳定面对极大风险、国家发展道路面临新选择情况下，这次大会肩负重任。大会通过的改革措施部分是原来计划中的，还有些是被动出台的。客观地说，通过一次全国人民大会改革“跨越式”实现国家现代化显然不可能也不现实。白俄罗斯在市场社会主义道路上还需整合并调动社会各方力量，要完全实现经济现代化、国家法治化、社会民主化、外交多元化，还有诸多工作要做。

来源：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